许是我刚刚杀意太浓。
他凝向我的目光,隐着几许探究。
我急忙缓着神色,露出笑意。
「家中庶妹一言不合就跟我顶嘴,我刚刚教训了她几句,无他。」
他只是蹙眉看着我,没有应话。
我被他看得格外不自在。
正要引开话题,他却忽然轻轻扶住我的肩。
「既然你我已是夫妻,你在我面前便不必察言观色,谨小慎微。冯振存亏欠你那么多年,我会一一为你找补回来。日后他若再敢苛待你,且试试能不能过得了我这关。」
我不由愣住。
鼻子竟微微开始发酸。
前世,今生。
都无人对我说过这般暖心而撑腰的话。
哪怕他是假意,我也足够感激。
「谢谢少帅体恤。」
「佳音,叫我名字便可。」
我望着他噙着笑意的黑眸,也便回之一笑。
「好,世聿。」
他牵着我的手,步出大厅,缓缓前行。
江南的海棠已经凋零。
而北地的海棠花却开得正艳。
时有飞花旋落,娇莺轻啼。
美若世外。
「昨日是我不对,怠慢了你。」
许世聿渐渐停下脚步,轻捻下落在我发际的花瓣,眸色一片真诚。
「所谓军中要务,不过是我的托辞,我只是厌恶这场强加的婚姻罢了,还望你见谅。」
他如此坦率,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我赶紧微笑摇头,「没关系,我懂,丝毫也不曾怨你。」
他盯了我半晌,似是想看透我此言真假。
我不由莞尔。
「如今局势错综复杂,竞相争霸的几大派系里,北地实力最强,我父亲实力最不济。他不过是趋炎附势,怕被其他派系侵食吞并,想赢得北地的庇护,才上赶着求来这份联姻。所以帅府轻视我,实属再正常不过,我绝非不明事理之人。」
闻言,他扬起眉梢。
「哦?那你以为,一个实力不济之人,如何竟能求得这份联姻?」
依理,我若想讨他的喜爱,应该藏拙的。
毕竟越是身居高位的男人,越不喜太聪明的女子。
可我从未想讨他喜爱,我只想和他交换利益。
所以,我要让他看见我的价值。
「江南之地,不仅地理位置优越,贯通南北,且粮油富庶,渔业丰富,是人人都想争到嘴里的肥肉。即便我父亲不主动求好,想必北地也势在必得。既然他主动送到嘴边,又何乐而不为?」
许世聿闻言朗声而笑。
「佳音,你果然是奇女子。」
我也笑道,「过奖,我只是个务实的俗人罢了。若我用这联姻束缚于你,令你更增厌恶,我自然也不会好过。所以,世聿,你大可以尽快把心上人迎娶入府,我不仅不会阻拦,更会善待新人,我只是想……」
我的要求还没说出口,他已经笑意尽敛,打断了我的话。
「我从没什么心上人,更厌烦透了那些庸脂俗粉的大小姐做派。既有缘与你结为夫妻,我便视这段婚姻为一生之诺,并坚定奉行西式一夫一妻的制度,直至终老。」
他无比庄重的神色,令我一时恍神。
我实在不懂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头,他为何竟像对我情根深种的样子?
可我根本无心情爱。
他是否能忠于承诺,亦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我似乎能更好的利用他?
多利用一天,便划算一天……
念及此,我立即泪花盈满双眼。
「世聿,我实在喜不自胜,我何德何能……」
他却倏然扬声大笑,抬手便轻弹了下我的额头。
「够了冯佳音,骗我也该骗得走心些,真当我刀锋舐血这半生是白活的,连虚情假意都看不出?直说吧,你在算计什么?我既认定你,自然愿意讨你欢喜,努力赢来得你青眼的那一日。」
表演被识破,他一语戳进我心窝子里,绕是我再强装镇定,也不免有些尴尬。
而且他比我想象中更精明理性。
与他周旋,看来我要更加谨慎了。
我也便不做扭捏,清了清嗓子,浅笑直言。
「见笑了,只因我自幼习惯了凡事依靠自己,所以在摸不透你的心意之前,我自然要多为自己打算。既然你如此坦诚待我,我定不会虚与委蛇,确有要事与你商议。」
我渐渐收起笑容,神色变得凝重。
「来北地之前,我托瀛国同窗之手,拿到了许多重要资料,事关大帅暴病不治一事。恕我妄自揣度,你应该也对大帅身亡存有诸多疑虑,只是苦于毫无证据和头绪?」
我缓缓说完。
许世聿定定看着我。
随即和我十指紧扣,向书房走去。
踏过一路繁花。
我们心照不宣,沉默而行。
直到他将书房门闭紧。
我取了蜡烛,将贴身安放的几页白纸在火上微微掠过,递给了许世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