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喜欢陶瓷有什么错呢？

凭何男子可以，她不可以？都是人为何她就要被框在绣花棚子里只能按照人们的规定绣个相夫教子？

她想来想去，自己没办法做那规规矩矩的金枝玉叶，也没那个命。所以只要沈云魄还继续制瓷，她就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只有这里允许她心里那点小火苗慢慢燃烧，她要呵护住，保护它。

此时的后院偏房内，暖黄烛火微晃。沈云魄端坐在桌案前，束发散开，垂搭在肩背上。他持笔沾墨良久，才在纸上写下李唐名相裴公美的两句诗。

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

从确定了方案之后，沈云魄与周望月就进入有条不紊地准备工作。

先要确定器形，才能决定选用什么画面。五彩向来以小巧精致著称，少有大器形。另外作为参赛作品，摆个大缸上去也不好看。

最合适也最实用的便是茶具，也最有代表性。一整套茶具十六件，再加上储茶器皿，合计二十多件。

前朝盛行煎茶，既用茶饼炙烤后碾筛成末，再用沸水冲泡。器具多为炙，碾，筛所用。时至明隆庆年，多不用茶饼，而是散叶茶，省去炙烤碾磨的步骤。

先前那些炙碾所用的器具被弃用，增加了别样的茶具，壶也缩小变得更风雅。

在衡量各种因素后，最终决定烧制两套茶具。

器型与件数定下来后，就要决定新画面。

赵老的意思既然是佛郎机来的外商，不如画些西洋的画面。他这建议刚提出就遭到俩人异口同声地否决。

“不要！”

沈云魄与周望月说完都一怔，随即有点不好意思，俩人又同时开口：“赵老，不是反对你。”

说完俩人都不敢再随便说话。倒是赵老笑起来，点点头：“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这么默契真好，那老汉我就等着拓印装窑啦。”说完背着手就溜达到前院去了。

剩下沈云魄俩人局促了片刻后才重新说到正题上。

望月先表明自己的想法：“我想的是，既然那波浪先生是西洋人，买我们的瓷肯定是想看大明风情的，所以新画面还是要选我们自己的内容。”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沈云魄欣喜：“想到一起去了，那你觉得选择什么样的比较好？”

望月抿着唇想了想，提出建议：“鹭鸶芙蓉花象征一路荣华，既然这位先生是从佛郎机远道而来，这个祝福应该很合适。”

“嗯，不管多荣华富贵都要有命享才好，再搭配松鹤延年吧。”

“好啊！”

俩人很快就敲定画面图案，转身双双去勾线稿。

鹭鸶芙蓉在望月的笔下逐渐铺展，池塘内荷叶连绵，花朵或盛放或正含苞，几只鹭鸶展翅飞翔在花叶上空。勾线轻盈飘逸却不散，疏密有度。

她全神贯注，所有心思都在勾画上，片刻就已经到最后收尾。

家道中落之后，她带着弟弟四处讨生活，总有苦闷难受的时候。为了排遣也为了不被弟弟发觉，她常去市集上捡人们不要的包裹食品或器物的纸张。拿回去在上面画画。

那些图案有些是以前在家中看过的，有些是后来市井间游荡时看到的其他瓷画，再加上她的想象就源源不断地汇聚到笔端。

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周望月最后一笔完成，差不多与她同时，沈云魄也将手中勾线笔放到笔架上。他的松鹤图瑞鹤成双，一只引颈高歌，一只回头梳羽，姿态生动。旁侧墨松挺拔入云，虬枝斜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