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渡启饮了一杯，梁钦钦之前给他斟酒是倒的左边这酒壶，本就被她饮了几杯，梁钦钦整个举起只倒出几滴，一声嗤笑，赵渡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梁钦钦看他这副模样咬牙切齿，父兄皆说他深沉，是个凡事都藏在心里的难处性子，可是她并未看出来，相反他好像很喜欢看她笑话。不过她也诧异，赵渡启果然做事分毫不差，他心里什么都知道，楚渺失了分寸，所以他刚才故意冷落那位青梅竹马，给足了她这位皇后面子。

聊胜于无，梁钦钦欣然喝了剩下一小杯，不理会他的嘲笑。

赵渡启好像觉得没了意思，也不逗她了。这种女眷们的酒席他原本是不用来的，梁钦钦虽然还没那个本事一个人对付，但身边还有个昙芳，他却前日传了旨意说会去，梁钦钦当时是信了几分他想见宫外相好的这种话的，可现在他来了，对那位楚渺郡主并没有什么不同，赏赐的东西和她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如寻常宴席一样，赏赐完了便没有别的事了，梁钦钦觉得好没意思，热闹是一点也没看到，回了宫便迫不及待了脱了身上这厚重的朝服，昙芳却又不满了，因为刚才退宴的时候，赵渡启突然拉住她的手，看了眼她身边的人，目光又回到她身上，“你？”

“什么？”梁钦钦接上问。

本来想故意问她“丢没丢东西”，梁钦钦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见赵渡启好像纠结了一番，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物，另一只手轻轻摸她的头，不正是她刚才甩出去的钗饰。

梁钦钦刚想问怎么会被他捡到，在昙芳姑姑看来这样“浓情蜜意”的时候那位楚渺都好意思挤进来，定是意图不轨。梁钦钦的话被打断，但她看赵渡启的样子也并不是很心甘情愿，两人不知要去哪里说些什么，反正梁钦钦是硬拉着昙芳姑姑回了青芝殿，并且纠正了她“浓情蜜意”这个词。

“碰巧捡了支钗罢了，那我也帮他扣过扣子，理过发冠啊，我可对他半分想法都没有。”昙芳自去准备膳食不理她。

宫中有多事的婢子要去替她打听，被梁钦钦呵止，她侧着身子向里卧在美人榻上，威胁道，“你们不知道赵渡启的手段吗？”

果然效果显著，那些婢子楞在原地，面如死灰，梁钦钦没听见动静了，正要夸赵渡启果然威严十足，旋即看见面前侍候的一个婢子腿在哆嗦，嘴唇抖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梁钦钦觉得好笑，“你又没去，你怕什么？”

未等到这婢子回话，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不如皇后说说我有什么手段？”

诛杀九位皇子，最小的8岁尚无封号，弑父有没有她不知道，弑杀兄弟却是千真万确，赵渡启从前的封号是齐，齐王殿下原本是最不可能成为王储的一个。不过，这种事情听来骇人，梁钦钦却是听得不少，成王败寇，胜者自然名正言顺。

在宫里说这种话自然是大逆不道，况且梁钦钦刚才还直呼其名，虽然她向来在自己宫里都是这样叫的。原本以为就要和赵渡启撕破脸皮了，不料他自己忽略了刚才那句话，自顾自走进来，打量了她一下，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梁钦钦脱口而出一句“说了什么”，待回过神来自己也吓了一跳，本来想着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赵渡启听不懂，孰知，他并不装傻骗她。

“求我调她父亲回珈蓝。”

哦，楚渺的父亲当年站错了队，选了赵渡启的对头，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谁让他当年藏那么深，人家说不定压根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赵渡启继位后自然不会留这些人在近处，好像贬了挺远。

梁钦钦脑补了一堆，赵渡启当年爱慕他女儿，楚渺的父亲不同意她嫁给一个当时没有半点权势的皇子，所以赵渡启怀恨在心现在寻机报复……额头重重挨了一下，梁钦钦吃痛回过神来，“你干什么！”

“阻止你想一些子虚乌有的……”施暴者云淡风轻答她，赵渡启接着说，“她和我并无关系。她想做的是黎安王妃。”

嗯？！这句话旁人听不懂，不知为何梁钦钦听得明白，黎安王，先皇长子，不但封号比别人多一个字，这含义也不同寻常，黎民百姓，安康顺遂，当年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赵渡启没必要编话骗她，楚渺喜欢的是黎安王，谣言怎么会和他纠缠不清，这些风言风语从哪里传出来的？这事可大可小，能够挑起的矛盾不过是用楚渺来挑拨梁钦钦，不，准确地说是梁家她的父兄和赵渡启的关系，另外也可以探探赵渡启的虚实，毕竟是那么大一个美人。

赵渡启好像在等她的反应，却又看不懂梁钦钦一会点头，一会摇头是什么意思。半晌等来她一句“陈梓阚真可怜”。

赵渡启一口气堵在心口，耳朵有点红？梁钦钦看他好像很不痛快的样子，忙好心安慰，“这不是有惊无险吗？他们算盘打错了，我并不会生气和你闹掰……”

梁钦钦还想夸夸他意志坚定，不为美色所迷惑，却没有注意到她说话间赵渡启的脸色不知为什么憋出绛紫色，此刻看到了梁钦钦正在犹豫要不要主动给他倒杯水，不料面前人像是忍无可忍，猛地拂了袖，“够了！”茶盏落地就成了碎片。

梁钦钦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虽然两人并未认识多久。赵渡启脸色缓和一些，梁钦钦以为他会拔腿就走，事实上赵渡启的确转身就要走，倏忽间他的目光落在梁钦钦脚下。赵渡启转身走后，裴永忠又折回来，脚步有些急，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内监，“去把碎瓷片捡起来。”

梁钦钦补了个觉起身。却见桌上摆了两幅碗筷，昙芳笑而不语，果然她刚坐下，赵渡启便来了，他免了那些虚礼，所以梁钦钦连起来都懒得起，昙芳上前为他布菜，梁钦钦自己拿着筷子，他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很有耐心地等她吃完，才说，“今天去给穆太妃请安。”

梁钦钦吓得还想再吃几筷子，瞪他一眼，见他半点愧疚之心也无，不由得心生敬佩。穆太妃并不是赵渡启的生母，他的生母无人知晓下落，或许早在那场暴乱中死了，他从小长在穆太妃膝下，与那位成王殿下一同长大，成王殿下好文颇有才华，听说从前的成王府养了许多的文人墨客，只要有才华之人在他那里都有一口饭吃，梁钦钦知道，赵渡启对他同样也没有心软。杀了她的儿子，却对这位穆太妃悉心奉养，梁钦钦真不知道该夸他还是骂他。

吃完饭，梁钦钦换了衣服还是和赵渡启一起去了。

穆太妃病重许久，梁钦钦以为是她大好了，进了殿才发现并不是，床上之人病得脱了相，苍白的吓人，梁钦钦看了眼她的手，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梁钦钦转头去看赵渡启，却发现他端正坐在那里，目光望向别出，根本没有看床上之人的意思，梁钦钦一时有些害怕，因为那根瘦得只剩骨头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在颤抖，连同那如纸薄的身子骨，梁钦钦简直觉得她再抖就会把自己的身子骨抖散了。

“赵渡启！”

赵渡启闻言看了她一眼，还是坐在那里。

“啊……啊”梁钦钦听不懂她说的什么，凑近一些，才听见那个断断续续才说出来的“成”字。心中一凛，梁钦钦听出是成王殿下的名讳。极慢极慢的动作松开她的手，梁钦钦走下来，走到赵渡启跟前，“喂，她在喊成王殿下。”